上部 苦寒 第一节(1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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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郎中他爹也是个郎中,医术不错,只是心事重,抠了点。儿子比老子仗义,读了几年私塾后就跟老子学医做郎中,诊治头痛发热、跌打损伤、虫叮蛇咬之类,他已不在老子之下。加上他为人和善,不论是落雪打霜、深更半夜,只要有人上门来请,就立马起身出门,遇到家境贫寒没钱的,药费也就全免了。所以,在外面,儿子比老子的声誉还略高一筹。

坐在门槛上闷头抽着旱烟,郑郎中心里有丝愧疚。

结婚四年,婆娘的肚皮丝纹不动。爹成天唉声叹气,打鸡骂狗。因为是爹作主娶桂芝做的儿媳妇,加之她家又是村上的张姓大户,所以对她和她娘家人从没有过违的言辞,只是常借机骂儿子没卵用。直到婆娘吃了几箩筐中药后,肚子才慢慢凸起来。

婆娘临产的那一天,恰逢爹外出行医。他刚回到村口,就得知桂芝生了,也没来得及问是男是女,转身就去镇上剁了两斤猪肉,买了一挂千子鞭炮。

就在他正要点鞭炮时,看见亲家母低着头从大门出来,脸上没一点喜色。一看这架势,他一把将鞭炮甩在禾场边水沟里,将肉掼在地上。

大清早郑郎中就起床了。他首先从缸里添了一壶水挂在灶房的铁钩上,用叶子柴引燃火,再往灶里塞些经得烧的干树棍。一时柴塞多了,灶里只冒烟,不见火。郑郎中操起火钳在里面掏了掏,然后一口气吹去,“呼”的一声,火苗就窜了上来。

收拾完昨晚零乱撒在桌上的碗筷,估摸着婆娘醒了。郑郎中提起被熏得像黑葫芦样的铜壶,铜壶提手被火苗燎得发烫,郑郎中也懒得去找抹布,“唷唷”着两只手轮流提着往小木盆里注水。

丢进一块洗得发白的罗布手巾,郑郎中端着木盆进了睡房。

桃子自己穿好了衣裤,正伸着一对白嫩的小脚丫,在床踏脚板上套弄沾有泥星子的布鞋。桂芝惺忪的眼睛里有几条血丝,但脸色比昨晚明显好多了。郑郎中拧干罗布手巾,用一只手在木盆里沾了些热水,抹在婆娘的脸上。

“桂芝,昨晚睡觉我的脚冇踢到你吧?”

前年春上,老郎中去村西头私塾张先生家喝他孙子的“三朝”酒,不知是在酒桌上怄了谁的气,他红脸关公样回到家里,拿上竹篓和铁栽耙就出门了。他当天晚上没回来,第二天仍没音讯。直到第三天早上郑郎中才真急了,帮人看病从没有在外过两夜的,莫不会?郑郎中想到这里有些害怕,就约上桂芝本家的几位叔侄,一同上山去寻找。

路上碰到一个放牛的老伯说,前天下午好像看见老郎中是往鹰婆嘴方向去了。他们又转向往鹰婆嘴去找。

温热的罗布手巾从她脸上擦过,“冇呢,冇呢!”

站在床边的桃子嘟着小嘴对欠着身子的桂芝说:“姆妈,昨晚上妹妹踢哒我呢!”

“哪个叫你睡觉把脑壳缩到被窝里去的?以后妹妹打屁给你呷!”郑郎中抢在婆娘前面说,就势也给桃子擦了一把脸。

热了剩菜剩饭,煨好鸡汤,服侍完婆娘和桃子吃完后,郑郎中又急火急燎地热猪潲,他听到两只已有五十来斤的操子猪在猪栏里“嗷嗷”地叫唤。

忙完这些,郑郎中来到杂屋,拿起扁桶盖上一挂千子鞭。这是前几天买的,准备等婆娘生了后去爹娘坟上报喜用的。正当他转身出门时又犹豫了,爹一直盼个孙伢崽传宗接代继承香火,可婆娘又生个稗子,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这“喜”还是不报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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